第9章 皇后-《山河入梦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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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晚秋的上京,天象无常,时而金风送爽,时而又灰暗压抑。

    萧瑟的秋风,扫落了一地枯黄的树叶,辽阔的天空,看上去阴沉沉的,就像一张巨大的,被涂满墨汁的黑布,罩在苍穹之上,令人感到无比窒息。

    一场秋雨一场凉。

    一场毫无征兆的秋雨,悄然袭来,让京城里的人们防不胜防;雨,淅淅沥沥地下着,细润如丝,连绵下了一夜,天色灰暗而迷蒙,一如人的心情,阴晴不定,整个大周帝国的核心——上京城,都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的幻境中。

    时至次日天明,雨水仍未停歇,反而越下越大。

    暴雨倾盆而下,雨势愈发得迅猛,风声雨声,电闪雷鸣,噼里啪啦的雨点,仿佛裹挟着一股淡淡的阴郁之气,冲刷着上京城高大的城墙;现在的大周上京,犹如一座海中孤岛,四面八方,皆被一望无际的汪洋所包围。

    雨中的崇德宫,就这样,在漫天瓢泼的大雨中,孤独地矗立着,愈发显示出它的庄重肃穆;无数如羊脂白玉的雨珠,铺天盖地,敲击在由无数琉璃制成的宫殿瓦片上,由远而近,发出动听悦耳的声响,渐渐地,幻化成了一段美妙的音符。

    雨水沿着琉璃瓦,点点滴落下去,如水流潺潺流淌,滴在宫前光滑的地面上,不到片刻就打湿了一大片。

    皇后娘娘的崇德宫,位于皇宫正中央,与天子的御书房,仅仅隔着那片大大的广场,站在崇德宫的廊下,遥遥望去,便能看见御书房的偏殿;而在崇德宫的后面,正对着的,便是整个崇德宫最高、最阔的地方,——“望云楼”。

    崇德宫与望云楼之间,由一条七彩琉璃瓦罩顶的长廊,将两边互相连在了一起,嵌在了一处,乍一看接天蔽日,仿佛一座华丽的楼阁,高高悬于半空。

    此刻,望云楼上,皇后曹清熙一身红裙,系着一件红色的灯笼锦纹披风,在贴身婢女月儿的陪同下,立于长长的廊下,微微半仰螓首,看着这场倾泻而下的大雨,瞧着廊下因风雨吹摇,而折腰凌乱的合欢花枝,眼中不禁泛起了一丝伤感。

    再看这位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,雪肤花貌的容颜,点缀上了一抹明艳的红,却带着淡淡的忧郁;那袭繁华绮丽的缂丝花鸟红裙,随着雨点与凉风,在她的身边层层漾开,恍若一圈红色涟漪,是那样美不可言,又是那样妙不可言。

    尽管,皇后的眼神,一直望着面前的秋日雨景,但从那对美丽的水眸中,却能隐隐看到一丝不安;听着廊外噼噼啪啪的雨声,曹清熙的心境,竟如这场秋雨一样,迷蒙到了极点……

    皇后宫中的所有宫娥内侍,全部站在很远的地方,静静地侍立着,没有一人上前;曹清熙的身边,只有月儿一人,或许其他人不知道皇后此刻在想什么,但作为服侍皇后娘娘多年的侍女,月儿当然清楚,皇后是在等人,在等那个人的到来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一阵清脆的脚步声,顺着望云楼的长廊尽头,缓缓响起;只听见,这由远及近的脚步声,铿锵有力,疾如狂风,犹自平地掠来,颇有撼天动地之势,气吞万里如虎。

    一道挺拔,伟岸的白色身影,像一个虚无缥缈的的白色幽灵,又像一只振翅高飞的白羽大鹏,带着一身凌厉的傲意,出现在了长廊的另一端;他阔步走来,缓缓上了崇德宫与望云楼之间的那条长廊。

    却见,萧长陵单手负后,身上白衣飘逸,拂去衣角上的雨渍;他步伐沉稳,踱行于廊下,这一路行来,目色始终冷若寒霜,未见一丝笑颜。

    长廊上,萧长陵孤身一人,大步走了过来,铁靴上的马刺,敲击着铺着青石板的地面,铛铛作响;似乎,这一声声踏出的战靴之声,就是靖北铁骑长刀所向,王旗遥指的咚咚鼓声。

    当时,阴雨连绵,天际除去一层湿润的雨雾,云色全是灰蒙蒙的一片,明明是早晨,却又好像是晚上的样子。

    萧长陵一身白衣,整个人默然不语,步行至长廊尽头,拾阶登楼,慢慢走向了曹清熙。

    饱含凉意的秋风,穿檐而过,灌满襟袖,刮过了萧长陵清俊的脸庞,吹起了他白色的衣角,振出了猎猎作响之声,他就那样逆风向前。

    然而,此刻的曹清熙,依旧在凭栏远望,并未感受到来自不远处的异样,没有觉察到她要等的人已经来了。

    “圣人,秦王来了。”

    最后,还是月儿轻声提醒了一句话,这才让曹清熙从无限的凝思,回到了骨感的现实之中。

    曹清熙回头,看到了那张冷峻的面孔,那双寒意逼人的眼睛。十年过去了,他还是那样得骄傲,那样得自信;恍惚间,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白马将军,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。

    十载的风雨,从未在萧长陵的身上,留下岁月的痕迹,唯有那一身与生俱来的英雄气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历久弥新。萧长陵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庞上,轮廓依旧坚毅,宛如冰湖般沉静,又如雪山般冰寒;唯一不同的是,相比十年以前,这位秦王殿下的眉宇之间,多了几分沉稳与威严,以及身为靖北之主的凛然风采。

    瑟瑟的秋风,轻轻拂过萧长陵的鬓角,风吹起一绺乌黑发丝,贴在他俊美的脸上;偶有几滴细微的雨丝,也在风的吹卷下,粘在了他高挺的鼻梁上。

    望着身后的一袭白衣,曹清熙的脸上,竟呈现出了许多复杂的神情,但依旧保持着作为一国之母高贵的仪态,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注视着那个叫萧长陵的男人。

    而此刻,与皇后迎面而立的萧长陵,仍是一脸近乎冷漠的肃杀,他那两道英挺的剑眉,永远都是紧紧地锁在一起,很少有人从他的脸上看到过笑容,不是他不会笑,而是他的心早已罩上了一层寒霜,没有人可以真正看透他的内心。

    他没有抬头去看皇后,整个人好像一尊风化的石塑,直直地矗立在那儿,没有感情,也没有温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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