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朝篇 第一百三十三章 都付笑谈中-《大靖执剑人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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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我爹是个守成之主,酒色侵骨,暴毙而崩,从他手上接过江山,那年我才二十三岁。也就是那年岁末寒冬一次白龙鱼服出访,监国大臣高欢篡权夺政,联合朝廷上一些位高权重的谋逆份子,伪造我被毒害的假象,,并且昭告天下。要求大隋王朝的所有百姓不得出屋出院,在家身披缟素月余。我呢,既没有个去处,高欢又派人到处追杀我,一个新登基的皇帝,龙椅还没捂热乎,就落得个无家可归,比乞丐还乞丐的下场。我北上绕过一座又一座城池,三年时间,走了至少几千里路,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依托,直到那年秋天,我在乡野里遇见了她。”

    瑰流的心隐约刺痛,因为她曾经说过一句话:“不如五百年前那场山野初见。”

    “她一个人住着个小茅房,没有父母,没有田地,每天做的事情只是在乡野漫步。她收留了我,我以为我终于能够混上口吃的,结果我很快就发现,她根本就不吃饭,也不喝水,而且那双渗人的鲜红眼眸,我就开始思考她到底是不是人。”

    瑰流震惊道:“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是......”

    “神道共主转世,生而自知,故而她既不具备纯粹的神性或是纯粹的人性,这和你的王姒之有很大差别,也正是因为如此,她既悲悯一切又漠视一切,最后成为了史书上所撰述的,冷艳如毒的大隋皇后。”

    “在你和她那场乡野初见之后呢,你一兵一卒都都没有,如何重新执掌天下?”

    “靠她啊。别忘了,她可是神,万年前的共主。”

    大隋皇帝笑道:“和她在那个小茅屋厮守了三年,她既有人性的部分,就必定会有情爱之欲,点滴相处中她渐生情愫,待时机成熟,我坦白身份,许诺她如果能帮我夺回这天下,我就封她为大隋皇后,我与她结为夫妻,生生世世永远不离。”

    瑰流死死盯住她,“所以你根本不爱她。对不对?”

    大隋皇帝笑容恬淡,“对。”

    瑰流深呼吸一口气,压抑下心中怒火,冷笑道:“亏她还对五百年前的你念念不忘,你就这么忍心对一个痴情女子忘恩负义?”

    “忘的什么恩,负的什么义?她帮我夺回天下,我封她母仪天下。至于她痴情,难道天下就只许她一人痴情,容不得别人比她更痴情?她爱我,我不爱她,我爱别人,全天下像我这样的人不比比皆是?”

    大隋皇帝眼神平静,“她杀了我最爱的女人,屠了整个后宫妃嫔,甚至连婢女都没放过。她把所有头颅串起来给我看,给朝廷上的文武百官看,她以为这样她就能坐稳皇后,以为就能彻底得到我,如此荒诞行径,天下人自然把她视为灾祸,周边王朝也很快知晓了此事,我想杀了她,但是杀不了,我只能假借保护她的名义把她软禁深宫三十年。三十年,在那之后每个夜里我都写信让人给她寄去,相思之情言无不尽,但我就是不去见她,整整三十年,直到大隋覆灭。相思之苦,最煎人寿,这是我对她最大的折磨。”

    “屠杀后宫一事,官史可改,野史难防。于是我大肆杀人,朝野皆杀,杀到朝廷百官不敢泄语,乡野百姓不敢撰史,否则后世史书怎能可能只给一个冷艳如毒的评价?”

    “所以明白了吗,为什么一开始我要问你那个问题。因为你身边的那位,纯粹人性的王姒之,和真正的人一般无二。但是我的皇后,她人性残缺,故而就像是疯子,能够作出很多可怕的举动。”

    大隋皇帝讲到这里,原本云遮雾绕的大隋覆灭史已经明晰一大半。瑰流最不想接受的两个事实,一是眼前这个大隋皇帝根本就没有爱过她的皇后,二是那位大隋皇后的可怕行径已经不能用冷艳如毒来形容,任谁听了都会感到后背发凉,毛骨悚然。

    大隋皇帝微笑道;“话已至此,想必你也能猜出来大隋最后覆灭的原因。我杀不了她,只能用相思之苦来折磨她,以发泄我的心头之恨,但在天下人看来,我这是重重的包庇行为。以他们的眼光来看,我竟然包庇一个屠杀了几千人的灾厄,并且还大肆杀人,不许任何人把这件事说出去。于是最后的结果便是大隋朝野皆倒戈,周边十六座王朝合纵,足足几千万铁骑,轻而易举踏碎了大隋的山河,这在史家是从未有过的。”

    “锈了整整三十年的门,那天我推开了,外面已是一片火海。我看见她的憔悴面容,就和满目狼藉的山河一样,那是我第一次心疼她,哪怕我知道她是神,不会死,但我还是怕她万一真的死了呢,所以我挡在她前面,面对十六座王朝的铁骑,让她快点走。”

    “然后呢?”瑰流轻声道。

    “然后我死了,她也陪我死了。当我意识恍惚的最后一刻听见她说亦愿生生世世为夫妇,我就知道,无论几生几世,我都摆脱不掉她了。”

    大隋皇帝站起身,轻声呢喃:“可是她太傻了,偏要勉强,不知即便万世同缘,但是真正的她,她真正想要的,只有那一世而已。就像你一开始说的,大隋皇后是大隋皇后,王姒之是王姒之,不仅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,你和我也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好了,我的故事讲完了。”大隋皇帝收回诛仙,看向渡船远方。

    瑰流站起身,“你现在还恨她吗?”

    “恨,为何不恨,她杀了我最爱的女人,毁了我的江山。便是沧海化作桑田,几千年几万年,我都依旧恨她。”

    瑰流喃喃道:“就像她爱你一样。”

    大隋皇帝冷不丁捏住瑰流肩膀,几乎是一瞬间,他身后就出现了一位杀气腾腾的女子。

    但是瑰流不怕,因为他从这个男人的眼神中没有看见任何杀意,反而是一种无奈,一种释怀,一种平静,一种解脱。

    就好像是在说:“放下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要追回她,就一定要让她彻底摒弃神性,成为真真正正的人,当然,在这之后你必须足够的强大,能够保护她。我是个废物,如果不是她分给我一丝神性,我什么都不是。她之所以占据一座飞升台却迟迟不飞升,就是在等待我,准确说是等待你,等着夺回最后一丝神性。”

    大隋皇帝的身形开始摇晃,愈发虚无缥缈,而瑰流那双金眸更显纯粹自然。

    五百年前,在那场乡野初见之后,她还不是冷艳如毒的大隋皇后,他还不是一身疲惫的大隋皇帝,这对年轻男女一起游山玩水,在瀑布下那座小亭子里,女子表达了自己淡淡的闺意,“西风多少恨,吹不散眉弯。”

    而那个眼里只有雄霸江山和宏图伟业的男人这样回答道:“古今多少事,都付笑谈中。”

    大隋皇帝,超越十二境的存在,不受神道共主的控制,本可来之安之,只要他想,活千年都可以。

    但此刻,他最后一丝神性也没了,虚无缥缈的身形几乎看不见。

    在被清风吹散的那刻,他仰头大笑:“古今多少事,都付笑谈中!”

    一切一切,他真的放下了。

    五百年前,吝啬的史官甚至都不愿把他写进史书。

    那么今天

    永霜十六年,大隋最后一位皇帝

    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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